“你一句春不晚,我就到了真江南”,出自诗人惊竹娇,江南意境落笔成诗,在小红书获赞5.4万,收藏1.3万。网友从中读出了深情,读出了柔软,更有人为这句诗,真的下了趟江南。
这位来自湖南的00后少年,用灵气毕现的长短句,征服了大批读者,或许很多人尚是首次听说他的名字,而全网惊竹娇的粉丝已近百万,诗集销量超20万册。
“初读他的作品感觉十分复杂,我至今都记得那种冲击——少有的灵动和细腻,罕见的语感和天分,无法定义的诗风和形式,和传统意义上的诗歌审美迥然不同”,惊竹娇诗集责编、《青春》杂志编辑陆萱回忆当初读到惊竹娇的惊喜和震撼。
“再小的池塘,都城也是一朵不倒的荷花”,“不成气候,不成诗行,成为一棵树,郁郁苍苍。”翻开惊竹娇的诗,便觉青春扑面,少年当时。他的作品最显著的个性是少年气,将少年感与古典浪漫气息相融合,有着通俗而易流传的潜质。
青春是文学永恒的主题,惊竹娇在写自己,也在写无数人的青春。
融合古典意境与现代情绪的长短句
在惊竹娇的长短句中,汉语似消弭了古今界限,以灵动、真挚而无拘束的样貌呈现,不觉联想“当时年少春衫薄”,“才子词人,自是白衣卿相”。序言中,惊竹娇提及在高二数学课上偷看《柳永词集》被抓现行,还是语文老师帮忙解围,这一场景令他记忆尤深。“柳永吸引我的是细腻的写作手法,那时候读起来,觉得他的愁绪就是我的愁绪。”李白、苏轼、李清照等人的诗词奠定了惊竹娇最初的文学审美,他的诗中也始终萦绕着一份古意与侠气。
对于惊竹娇诗歌的古典韵味和现代创新,“诗兄”曹韵有着透辟的分析,“他的基因源于古典传统诗词,眉眼承袭了前人缀玉联珠的雅瞻,零肉骨离不开风雅颂的喂养。”但形式上,却以一种现代的长短句呈现,“既有诗词歌赋的传承,又有现代化的情绪、思考和语言特色”,诗集中《得意春衫》一辑呈现出一个高歌猛进、任侠使气的少年形象,“这颗老矣的心,尚能的卢飞快”,“人生风雪缤纷,爱只其中一个天气”。
惊竹娇的诗,某种程度上难以定义和归类,无论从主题写法,还是篇幅形制,都与当下国内诗歌刊物、包括校园流行的诗歌样式有较明显的差异。编辑陆萱察觉到了其作与众不同的差异性,将它定义为非严格意义上的长短句。“阅读短诗时,有绝句的灵气与可爱,阅读长一些的诗,又是兼有古典意象与现代情绪的抒情诗。惊竹娇的诗,概括来说,是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创新性书写。”
“我想寄给你一场金陵的雪,寄信人叫昨夜”,“你回眸,就是群山的尽头”,“千金散尽的时候,我们靠爱谋生”,惊竹娇的诗,金句俯拾即是,这些诗句在极有限的容量中融合了眼前人与旧时意,以可感的情绪重新擦亮了古老意象。每每读来,有种穿古越今的荡气回肠,却又温柔缱绻,诗味隽永。
诗歌出圈:唤起更广泛的读者共鸣
互联网时代带来媒体转型,与此相伴的文化生产形态也经历着重组,通过纸刊发表来推出作者的单一模式正在转变,新媒介与纸刊优势互补、相互反哺势在必行。
自媒体时代,人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机会,作品依靠算法推荐机制,精确筛选感兴趣的读者,并有效突破既有圈层,触及更广泛的受众。诗歌破圈,需从根源上扭转原先的发表、传播机制,传统纸刊也在打破规则、寻求改变。
创办于1957年的《诗刊》今年开辟“数字诗界”栏目,从公众号、抖音、网络诗群等多种平台选稿,应对全媒体时代社会各界所生产的海量诗歌。对此,江苏省作协副主席、《扬子江》诗刊主编胡弦表示,“刊物最大的作用是甄选,面对数字化就是面对最快最新的诗歌成果,调整甄选的范围,尽可能扩大甄选的范围和最新诗歌成果,是必然要求。”
在网络平台上获得高流量和关注度的作品,反过来登上传统纸质刊物或出版成书,便不愁没有销量和读者,惊竹娇就是一例证。小红书、抖音等平台积攒的人气,让《君不见》问世半年就畅销20万册,对于诗歌新人来说,是难以想象的成绩,胡弦认为,“这种破圈的成功,为写作者提供了新的创作和推广模式。文学期刊也需要从中学习和摸索破圈的手段,在文学精品和营销下沉中寻找新的爆点。”
诗歌“虽无重拳脚,但有轻灵魂”,如惊竹娇所写,诗歌正在治愈“卷不动”的年轻人,带来即刻的审美享受和心灵抚慰。用长短句书写自由的思绪,网上蓬勃的全民化写作浪潮,被冠以“诗歌复兴”。以燕七、惊竹娇、隔花人、焦野绿为代表,在小红书写诗的创作者有近百万人;抖音上与唐诗相关的视频累计播放量超158亿,李白在一年之内被点赞了1.6亿次;“我在B站写诗”浏览量超2000万,讨论量近4万......
凭借青春年少的真挚灵动,惊竹娇的长短句,以一种极富画面感的轻盈质地,借由时下流行的社交网络,走入了更年轻一代的内心,替他们道出青春期丰富敏感、难以言喻的心境和情感,唤起了不仅是诗歌爱好者的、更是契合大众心理的共鸣,从而让诗歌“出圈”,不仅停留于纸上文字,而有机会成为一种更为立体、生动、多元的文化现象。惊竹娇的诗歌被制作成图文海报,在朋友圈被频频转发,在线下被写在黑板上,做成诗歌展览,改编成歌曲演唱......
对惊竹娇而言,诗歌和写作像一个精神的乌托邦,是他的力量源泉。“我希望通过写作创造出一个生命,代替我更自在地活着。”诗歌意味着现实之外更大的可能性,“能把一个生命更立体与全面地丰富起来,同时又像一个堡垒,建造一个诗意的世界,容许蜗居、放空、小憩,找到另一个角度的自己。”
诗歌正在迎来一个新的时代
惊竹娇的诗别具一格,自成一派,却引发无数读者共鸣共振,如编辑陆萱所言,“他的作品属于诗歌宇宙的某个星球、某个角落,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这颗星球的居民竟然有如此之多,书一上市就立马畅销。”但也遭遇了一些批评的声音,更多来自对于当代诗歌的普遍误解,将之简单归为网络文学、朋友圈文案而予以轻视。
陆萱敏锐地发现了这位少年身上的文学价值和流行潜质,决定为他出版诗集,“严格意义上讲,惊竹娇不是被我发现的,是被很多年轻的读者发现的。我作为《青春》的编辑,运营《我们的诗》抖音号,分享大学生的诗,经常在后台看到有读者给我推荐惊竹娇的诗,他们有中学生,也有大学生。其实,我发现他的时候算是晚的,但我的行动是最早的。”后来因为策划曹韵诗集《偷诗歌的人》,邀请惊竹娇作序,陆萱恍然发觉惊竹娇竟然有那么广大的读者群,早已被很多读者看见,继而开始认真阅读他的作品。
为推广《君不见》,陆萱在策划和营销方面下了一番苦功,“从选题立项到新书上市这一年的时间,我和作者的通话不少于150个小时,常常边看稿边语音通话,聊一首首诗当时创作的心境和缘起。”编辑深度介入出版的全过程,细心打磨图书的每一个环节,“有时,为了一句广告语,熬夜几天才选出一句。书出版后,为了点对点介绍诗集,经常在上下班的地铁上,与众多阅读达人交流分享。”
在这个碎片化阅读的时代,传统纸质出版物均受到不小冲击,大多依靠直播带货来拉动销售。然而,积极拥抱新媒体,让惊竹娇和他的诗集吸引了众多读者的关注和喜爱。传统刊物亟需转变思路,主动寻找自己的受众,而诗歌这一文体最适宜在新媒体上传播和阅读,在陆萱看来,“诗歌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,我始终相信诗歌会迎来一个不一样的时代。刊物、诗人都应当大胆去拥抱自媒体,自媒体虽然不如传统媒体权威,但与读者的距离是更近的,希望作者和读者能有更加近距离的接触,让更多好的诗歌出版物被看见。”
《君不见》仅是一个起点,对于今后的写作,惊竹娇已有了初步计划,“未来想深耕并融合更多的传统意象,探索自己的风格,由小及大地尝试更多的题材,从青春开始出发,慢慢地写到更深邃的世界。”
对于惊竹娇的写作,陆萱饱含期许,“希望他保持纯粹的初心,警惕过分的赞美和贬低,有思考,有进步,有自我,不要为了他人的目光而写作,为了诚恳的良心而写,正视自己的不足,写出更优质的作品。在诗歌的宇宙,能游历更多的星球,书写更多的感受,成为想成为的写作人,梦好最初的那个文学梦。”
最后,陆萱想引用一句伍尔芙的话,送给惊竹娇:“ 写下你想要写下的,那才是最要紧的;至于你写的东西会流传百世,还是过眼云烟,无人能定论。”